在诗的世界里，一生都是童年
文·陈文伟
（刊登于《人民司法?天平》2017年第24期）
【创作心得】
在诗的世界里，一生都是童年
遇见你，我以为是遇见自己的童年。我与时间和解，以一种温柔的方式，沉溺在你语言的直觉。彻夜，往事如流。
你如莲在水，所有的意象宛若云烟，用芬芳激活这婆娑世界。充满弹性的肌理自由流淌，对视，彼此契合。
我无法想象我们是如何相遇，相同的灵魂总会交融，两个孤独的儿童总会玩到一块。
既然相遇，便已不在梦里，我已习惯了每天说声早安，用语言唤醒沉睡的花蕊。生命如此短暂，趁阳光还在，给我一个吻。
每天赶赴语言的盛宴，厌倦了推杯换盏的喧嚣，其中的门道已让你我深恶痛绝。你说喜欢与我在一起，玩堆沙插旗过家家的游戏。
我知道你身世遥远，从青青子衿到怒发冲冠，凭栏处，你把栏杆拍遍，竟无人意会。此种孤独，只合对岸相望。
走吧，跟我走吧！我不带你春暖花开去踏青，也不带你夏荷秋色听明月。我们只回到曾经的童年，捉迷藏，挖野菜，爬树摘果，泅水摸鱼。
桃花源里已游客如鲫，终南山麓也车马喧嚣。我们无处可躲，择一大漠边城，我们十指紧扣，踯躅街头。
我们一起聆听花开的声音，却不探究花开的意义，我们不套用意象来诠释世界，却为翻译鸟儿的歌词费尽心思。
我们迷恋晨昏的光影，在斑驳中把朦胧的语言重构，一张口便把日子说成童话，波光粼粼的长河中孤帆远影，有口哨声随风飘扬。
卸去思想的意象和象征的指向，我们无心无肺地傻笑。你说天堂太远，我们都不是神仙。马蹄得得，是林间竹子拔节的声音。
也会有闹别扭的时候，早上为一个词的品质争个不休，貌似要分道扬镳，午后，在林间的草地，我们不期而遇，游戏又重新开始。
我们是同谋，一起折苞谷，一起钻山洞，坐上绿皮火车一起去流浪。我们进入高原腹地，寻访小桥流水，住下了，这里就是人家。
我们的灵魂站在树梢，星星和月亮为我们传递信息，生命的冲动如流星划过夜空，照亮我们彼此黑色的眼睛。一些梦想交付空寂的虫声。
我们不知深刻为何物，也抛开哲学的思维，我们有许多光阴可以荒废，我们终日游戏，在诗的世界里，一生都是童年。
【作品精选】
闲敲棋子
唐诗吟至七分醉意，闲敲棋子
你是我攥在手心的马
南山菊花正黄
要不要扬鞭，撕开冰封的河
前方有炮声震震
这不是游戏，这是唐关宋隘
我可以选择出塞或是戍边
有明月大雪和夜光杯
斟一壶葡萄美酒
醉意便已越过城池
一曲胡茄，雪花纷飞
南山是一个分界，从俗世到尘外
我将解开你所有的缰绳
而我仍骑在你身上
踏雪，寻梅，饮水，倦归
你若纵身一跃
我必跌落茫茫雪原
山外自此多了一座小舍
有北风疾吹
棋子散落一地
雨打芭蕉
有些雨总是要来的
午后不来
午夜也会来
打在屋后的芭蕉上
如果你用心
便可以听到她的节律
芭蕉花在雨中开放
如果你用心
便可以听到她快乐的歌唱
年轻时白天玩得太疯
晚上睡得太沉
以至记不起那时听到的声音
现在，我就站在屋后
任雨点敲打
我的心
是一叶长长的芭蕉
黄河流经高原，就像流过祖先的墓地
黄河流经高原，就像流过祖先的墓地
岁月狂长，亿万年弹指间
河道蜿蜒，黄土飞扬
从卡日曲到渤海，上下五千载
时光沉淀，野马奔腾
众神在高原上祭祀
河图、开山斧、避水剑
贲张的血脉充盈生命的激荡
崖壁的苍苔刻满祖先的图腾
草色静美，壁画禅意
舜尧的权杖，大禹的耒锸
壮怀激烈的勇士，青云缭绕的神女
奔流中长成红高粱模样
黄河流经高原，就像流过祖先的墓地
河水听到地下不安的躁动
河床在高原之上泛滥
喧嚣的鼓点盖过信天游的歌唱
血浆迸射，泥流怒吼
任千回百转，惊涛拍岸
黄河终挟带着古老的传说奔流入海
多少壮士望断天涯
黄河流经高原，就像流过祖先的墓地
你将亲历其间，与先祖们交谈
两岸猿声，在苍茫的时光中进化
有人左手准绳，右手规矩
伫立岸边
长河落日，暮云合璧
吴哥，吴哥
来了，我来了，来看你宫墙底下爬行的蚂蚁，来看你窗外青青的糖棕
我将所有的石头垒起
努力上攀
清点一座座的神殿、庙宇和陵寺
落日的余晖穿过窗棂
我找到自己打坐的影子
侧耳倾听装在洞里的秘密
洞口的荒草刺痛我的双眼
神灵与魔界总是易于混淆
需要几句咒语和一些解药
便可延续千年文明
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古老的城门
我站起身，日夜的更迭与我无关
四季的轮换，王朝的兴衰，统统与我无关
此刻，护城河水流清冽
四面佛露出神秘的微笑
突然间我泪流满面
我听到墙洞里的声音
却找不到那双眼睛
尘外
最初的一声太息
雪落荒原，古寺花开
钟声敲醒混沌的欲望
步伐缓慢而有力
尘外，没有梦想
没有诗和远方
没有女人的身体盘踞
袅袅梵音替换了言语和音乐
路边是凋敝的青稞
疲倦的牛羊
沾着黑渍的帐篷
一股腥味像野草般狂长
斩不去，烧不尽
还有他们的童真
以及未曾燃烧的青春遗迹
远山的一缕青烟
焚化过往时空
大雪封山时
香火没有将黑暗带走
有佛陀的启示与指引
他们开始攀爬岩隙
寻找通天的缺囗
他们对自己说
我们是流失的经幡
我们把真言堆成敖包
用一生的梵音颂唱
宇宙洪荒之后
我们都是那祭天神器
他们是谁
可以踏雪寻梅无关风月
可以穷经皓首拈花微笑
尘外
天不高，地不远
时光就在眼前
嵇康
夏季的阳光毒辣
他穿了身厚厚的棉袄
抵御热浪的入侵
他在柳树下燃起火炉
用冰冷的铁打着通红的铁
他要打一杯激情横溢的酒
他被押往刑场
罪名是轻时傲世
无益于今，有败于俗
他最后弹了一曲
他弹了最后一曲
世界仅剩一个符号
灵魂的故乡
用半生时间跋山涉水，寻找故乡
车轮碾过你童年的记忆
也碾过青春散落的花瓣
故乡总在远方
走近了便似是而非
古韵犹存的方言
成了装在衣兜里的字典
村头经年不枯的小溪
一叶小舟欲渡未渡
巷口长满青苔的老井
有蜻蜓轻轻飞过
屋前青梅已红
堂中竹马仍在
一些碎片在风中粘合
拼成故乡的模样
灵魂的每一瓣悸动
都会在故乡产生共振的风暴
你知道你找寻的不是这些记忆的痕迹
你要找的是生命的根
于是便有时光的骏马发出嘶鸣
故乡在何处
高岗上一个声音在作答
我就是你灵魂的故乡
